作者:紅爐點雪
字数:25448 字
第二十二章:开局!(中)
夏蛮宗门大醮第三日,卯时。
凉州前往雍州的官路,一行马车距洛水城近十五里路外,迎面打来了数匹官
马。
官马上人皆穿着锦兽虎服,头戴斗笠,腰间别着环首刀,好生威气。
「吁……」
见人后,坐马车上的御马夫卒勒停马,唤道:「诸位可是虎房的官人?」
那边为首的官人闻言,马上抱拳应声:「正是。」
御马夫瞧着这阵仗隐隐皱眉,却还是笑了下,道:「劳烦诸位大人前来接应
了。」
「不言谢。」为首的官人回应着,接着下马走到马车旁:「也是职责所在,
自此之后便由我来运送吧。」
御马夫心生出怪异的念头,他身为楚王座下门客,自凉州起运送沙海禁地遗
骸,按楚王规定需一行路至洛水交接给虎房。
可虎房为何提前出城来迎,还……
正想着,御马夫眼光盯了下官人身上的环首刀,这品质看上去不似真货。
「官人,楚王之谕从无人敢越矩,你是什么人?」御马夫当即抛下马缰,手
放在了腰间的长剑上,气机涌动,归灵显炁。
「哎,所以说,人还是别太聪明的为好。」
「你们怎么敢!」
飒——刀光剑影,人吐谏言。
不多时,御马夫浑身鲜血被丢在了山野,埋土立无字碑,至死不知是何人,
接走了遗骸马车。
——密云布施。
人们总说天有不测之风云,而至谋者,永远能将天运、地利等,一切不安定
的因素化为己用。
凉州城中。
一名背着满筐剑的老儿四处扒拉着人询问买家,在大比会场内两处依阵法联
壁的房间内,一盏青梅灯湮灭。
离开这房间的黄丰,收起仆从递来的线报,遥遥看向会场外,那处凉州最为
高耸的建筑,目光隐隐有所忌惮:「琼瑶轩吗?想不到,江湖小店都有着如此别
样的能量,那日是看走眼了。呵呵,有意思,夏朝看起来越来越有意思了。」
数语落下,他走出会场,一路走向凉州南城一座怎么起眼的庵寺。
踏至门前。
守在庵寺门口的蛮族小佛陀,见着黄丰,就是一愣:「施主是?」
那边背负重剑,使用幻像心法易形的黄丰嘴角勾笑了下。
随即他身形外表笼罩的灵力浮动,片片抹抹化开,露出本来颧骨凸起,厚唇
外展的丑陋外表,开口道:「小正善,才月余不见,师兄都不认得了?」
面容入眼,法号正善的小佛陀反应过来,接而啪嗒啪嗒跑下庵寺楼阶,冲到
黄丰身前:「性明师兄,你来了!」
「嗯。」黄丰应了声,手搭着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小佛陀头颅,臼头深目难
得显出三分慈意:「乌彧文广和那人来了没有?」
正善小佛陀点点头,笑道:「前脚刚到,师兄后脚便来了。」
「好!进去吧。」
说着,二人将寺门紧闭,谢绝香客。
此庵寺不大,仅两进,一进佛堂朝房,二进屋舍。
在走进佛堂后,正善小佛陀双手合十,向堂中拱养的多杰雄天金像拜了拜。
反观黄丰则不为所动,朱溜溜眸子盯着多杰雄天怒目,鼻腔轻哼出气:「诸天神
佛,也不知这天外天上是不是真住着他们。小正善你且燃香诵经,我自进去。」
「是,性明师兄。」
转入二进房舍,阁封顶,吊在楼板的盘香回环盘绕,离远便飘出浓浓熏香,
刺得黄丰直发呛。
舍内,庵中昏暗,摆一案几、两蒲台。
蒲台上两人对坐,左侧老秃奴着一破烂红金袈裟,弥耳宽厚,白眉长落,手
里正把玩着引罄。
右侧则坐着一名浑身黑布,遮掩面容的人,观身形判定,是个汉子,再看那
露出袖口的手肤颜色,更能猜想出,是个夏族汉子。
而听得黄丰走入庵中的脚步以及呛咳声,两人皆纷纷转眸望去。
只见黄丰边扑扇香烟边走了进来:「他娘的,烧这么多香,你俩还搁这坐,
闹呢?」
听着黄丰骂言,老秃奴皱纹密布的脸不黑不恼,与那黑衣人同时离座起身:
「殿下!」「见过小蛮王殿下。」
黄丰挥挥手,反寻两人跟前坐了下来:「得了得了,这些个礼数能免就免,
坐吧。」
得恩令,两人落座,黄丰抢过老秃奴手里的引罄,自个把玩起来:「有什么
消息吗?」
说着此言,黄丰举目瞟了眼黑衣人。
黑衣人面前罩着幕纱,不得见容貌,闻黄丰言后,就将脑袋转了过来:「回
小蛮王殿下的话,夜宫主败军之事已让朝中非议纷纷。」
黄丰默然须臾,眸子刮向老秃奴。
老秃奴即声起:「仅是非议?」
黑衣人着此一笑,猜出他们在想些什么,解言道:「圣人不发令调动羽林军,
如今朝野非议经过下官属下的调拨,已然变味。先不说圣人远在凉州,即便破虚
回京上朝,要压下文官的悠悠重口,不说让其发罪己诏,也得找个人把这锅背下
去。」
黄丰闻言,眸子现出好奇之色,问道:「背锅?」
「对。」黑衣人迎着话峰,从容地在袍子袖口取出一令牌,放在案几上:
「楚王虽不僭位,然而已入阁观折多年,他得知夜孤寒军报,便立马传令给我。
让我连夜借城中传送阵回京,你们猜楚王让我办何事?」
黄丰没有了兴趣,不说话摆起丑脸,他不喜欢被人抓着话题一路带着走的感
觉,女人除外。
黑衣人见他们均不搭理,只是一笑:「楚王言。败军之辱,若要问罪,可不
是拿下几个尉尹尚书能平息的,此事必须要给京都百官,乃至天下朝臣一个交代。
故而,此行楚王令我回京,弹劾赵完吾,扶张白圭为相。」
「说起来容易,肯定如此顺利?」黄丰挖苦道。
黑衣人转笑淡然:「诶,既然我们双方是合作关系,小蛮王就不能给予本人
些许信任?」
黄丰不语。
信任,那是小娃娃过家家才相信的东西,这个腐朽的世界唯利先行,他内心
永远都不会生出『信任』二字。
当然,做戏。
他又不是不会。
「既如此便有劳了,只是……」黄丰如此说着,话稍微顿了顿,方继续出口:
「架空女帝对于朝堂的控制,似乎对本王也没有过多的好处啊,你说是吧,典属
大人。」
「呵呵呵。」听着黄丰直接唤出官讳,黑衣人笑呵呵站起身:「放心吧,小
蛮王。龙行于野,夏朝人道龙气是百姓给的,却也不是百姓给的。但凡那张龙椅
有半分不稳,圣人便会失去人道龙气的加持……」
「……届时女帝也不过是区区的玄修洞虚,很快就会从高高在上的熟艳美帝,
变成小蛮王的胯下骚货。」
「好了,就说到这。下官不能在此久留,还需先行回京。」黑衣人转身向着
黄丰,施了一礼:「驻此,嬴郜恭贺小蛮王计划成功,兵出有神,一统天下。」
言毕,黑衣人走出庵室。
留下黄丰和欢喜寺老秃奴坐在房中。
尔尔后,老秃奴出声道:「殿下,此人的话你真信了?」
黄丰目光灼灼,阴沉沉笑了下:「信,怎么不信。如今,我被困得死死的,
想要彻底掌控那个品性无常的女人,总得来点奇兵才是。他想当立地太岁便由得
他,只不过……」
说着,黄丰撩起袖子,低头凝视手臂上被女帝刻下的印记,续道:「总有人
以为本王是野心勃勃的枭雄,又有谁想过,本王从未生出过这想法。皇座那玩意
有什么好坐的,不比抱着女人睡觉吃香?」
其后,他收起袖子,对着老秃奴道:「诚实蛊姑且算解了,却总感觉还没完
全摆脱控制。还有,镇仙碑一事如何了,若慢一步让女帝得知真正的消息,可不
仅仅满盘落索那么简单。」
老秃奴迎着目光点头:「凉州的镇仙碑已然布置,至于暗度陈仓那些,早也
让老衲布置妥当。」
「如此就好。」黄丰听罢站起身,抚平衣衫折痕:「最后与你说一事,本次
大比,本王看到当初锁在地牢那女的了,咱们都被她摆了一道。真没想到,那渗
人面孔下居然是那般美貌……」
「……可说回来,乌彧文广,你别告诉本王没看出来过?」
老秃奴被黄丰刮了眼,尴尬笑笑:「老衲也是没想到,苗疆居然还有此手段。」
「哼。」黄丰气着转过身:「稍会我还有事要办,时间抓得很紧,你且先随
我去见一趟威尔。」
「是,殿下。」
——于此同时。
城主府院内,金井梧桐秋叶黄。
东方九鸢持灯行向楚王小院,越过斗拱门下,上坠荷花步摇曳曳而舞。
瞧见九鸢公主鸾仪至此的守门宫女纷纷叠手福礼:「见过公主殿下。」
九鸢遂将宫灯递了过去,柔声询问:「嫂嫂可在?」
「王妃在房中。」
「好。」其即,九鸢挑起官黄宫纱裙摆,扭动轻柔步伐走进院内厢房。
微微入夜,楚王厢房已挂起数盏烛蜡,晶灯,籍着窗纸倒影,王妃卫素衣娇
弱的身子光影入眼,颇有几分『霜寒萧索』的意味。
手推门,栓挤木作声。
花间蕊,转转芳香扑入鼻腔,堂前案几落座婉约少女,一身齐胸软萝裙于门
开风起,犹有凄美之色飘挵。
此时卫素衣案几上,正放着几枚倒腾的留影石,不发光亮,似是因看累了影
像,正挽袖撑首而寐,芙蓉嫩肤被自己压出片片酣晕。
而就在九鸢推门而入,不出半瞬。
凉州入夜的寒风絮絮跑进衣裙,卫素衣秀眉微微皱了皱,随即缓缓睁开剪瞳,
才见得眼前站在案几前,捣鼓着留影石的九鸢公主。
「啊。」一声细声惊吟。
卫素衣连忙施手收起几枚留影石,看向东方九鸢:「你怎么来了,月季怎么
也不通报一声。」
九鸢见此,眨了眨俏皮双眸:「嫂嫂这是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看看逸少名士练笔。」
说着,卫素衣将留影石收入腰间宫绦,鬼灵灵抓起案几旁陈放的石笔,点墨
摊纸,岔开话题,以免九鸢继续问下去,她藏不住心思,把母后和蛮子那些怪诞
留影的事儿,说了出去。
「是这样吗?」那边,九鸢狐疑盯着王嫂许久,盯得素衣脸蛋都泛起晕红羞
色,笑了下坐在一旁:「原来嫂嫂也看名士练笔,鸢儿都觉得世上没几个人的字,
能比嫂嫂好看了。」
卫素衣脸色红得滴血,低着头不敢看九鸢,道:「天地生才有限,文无第一
武无第二,素衣莫敢言说远勝文坛诸杰,你若前来取笑,嫂嫂可生气了。」
九鸢笑笑,没再深究下去,从袖中取出一卷竹轴:「佘序送来一份军报,我
撰抄了一份,来寻你了。」
言归正传际,卫素衣偏头一问:「军报,当下谁人动军?」
要知凉、幽、楚三境虎符均在蔚王、苏晋、少琅手中。
夏蛮合盟,夏境内义旗无两,自年初起战鼓不震,哪来的战事?
其实,在没有细看军报前,九鸢公主也想过这些。
尔后,九鸢应声给嫂嫂说道:「是雍州的羽林军情,三日前夜宫宫主夜孤寒,
从母后那里取得了虎符,领了十万兵马前来凉州。」
卫素衣听见此话,目露出更大的疑惑。
「母后怎会动兵,而且还是调军。萧大将军和贞儿姐目前都在凉州,若要用
兵,怎么不下旨旌起虎贲军?」
答案也许就在九鸢公主手中的卷轴军报。
想着,卫素衣落眼卷轴:「军报交代了内情?」
「我念予嫂嫂听吧。」九鸢干咳两声回道,再持卷轴在房中绕着走了起来:
「禀,羽林军十万,领帅夜孤寒,上都尉烈候崔庚为引,于银林草原遇伏大败,
死伤无计,败走三万于固原拒守,目前蛮骑无掠城而退走平鄠城……」
「……领帅夜孤寒行踪不明,烈候背部中箭矢七支,右肩骨遭兽踏击弥留未
死,以命鹰房特亲送至仙宫求治。」
言停卷阖,卫素衣听着九鸢的话,着笔落纸写下一个和字,长叹道:「距离
凉幽一役后,我朝便没有过如此大规模伤亡败绩了吧?」
「是。」九鸢同叹了口气:「夏蛮合盟,母后真的错了。」
听着,卫素衣于和字上斜划了一笔,道:「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于将。
此非母后之过也。」
九鸢忙问:「天下乱,仁圣昌。圣人之在天地间也,其宝固大矣,我总感觉
母后在走一条险棋,鸢悟不透,嫂嫂怎么看?」
素衣未有抬头,低低凝视着纸中之字,酝酿道:「我朝享人道龙气庇佑,不
争朝夕之举,只求为民守土,奈何蛮夷环视,即便纵横有术,也空不出两全之计……
」
「……而如今国师,母后皆赞行和合之策,共看一弱,属乃与七年前之局面
雷同,大争之世已然来临,恐怕……」
听着,九鸢公主燕眉微蹙,敏锐捕捉到素衣话有所指:「嫂嫂何意?」
卫素衣拿出一张新纸,提笔缓书,接道:「治国之道,富民则安,民贫则难
治,而如今……大夏久年征战,民疲军弱,国力看似昌盛实则孱积难返。」
东方九鸢眼前一亮,觉着嫂嫂能揪症,则能给予其药,问道:「嫂嫂可有策
治之?」
卫素衣自嘲一笑,笔停道:「谋事在人,素衣远没有这等本事。或者说,那
个能改变当今局面的人,还未曾真正出现在我们眼前。」
「为何?」
卫素衣解惑道:「皇室,世家,仙宗,百姓。四者共为擎天柱,缺一不可。
从洪庆英宗一朝后,世家鸟尽弓藏,独剩东方、卫二家尚值殿内……」……而仙
宗在苏剑尊仙逝后人散曲终,若非母后有高居庙堂之志,当下局面早已。」
会更糟!
想当年少琅年幼,诸多王孙子嗣中无一人能担起大梁。
或者说女帝不夺位,如今的天下便不是姬少琅一脉,会有别的麒麟儿化龙而
起,只是这样的后果,那些麒麟儿能如女帝般,控制仙宗和世家,维持住夏朝皇
室的尊严吗?
素衣不敢想,也不会顺着这个话茬说下去。
于是,卫素衣停下笔站了起来,在纸面上留下戈、敛、心三字,迈步走出房
室道:「古之善战者,非能战于天,非能战于地,成与败,皆神势。」
「当初苏仙尊不死,圣人掌控天下局面会好些,然而当下还有一人能担此重
任。」
九鸢速问:「谁?」
「戈以夺天地之厚,心具苍生安乐之志,又能敛仙宗、皇室、世家为臂膀之
人。」卫素衣转过身,向着东方九鸢深吸一口气,道:「此人乃如今剑阁少主、
苏家主脉少当家,也是你的未婚夫婿,苏云。」
九鸢:(⊙O⊙)!
东方九鸢面露惊讶之色,站在房门处的卫素衣反心事重重。
只因其话未说完,或未敢肯定。
她在日前,曾遇到一人,心中感觉那个人和自己很像,她又看不清真相,但
怎么想又觉着不可能。
而那个人身体内,有着两股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气息,况素衣在那时还感觉到
他身边的罡意剑魄。
那人正是大比选手,柳孤舟。
此人身份,听夫君说是国师之徒。
然而国师从未传出过收徒之事,再说柳孤舟腰间挂刀,却身怀剑罡,明珠以
稻草蒙尘,是藏拙还是见不得人?
在素衣心里,柳孤舟的来历,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那边厢,九鸢收起惊讶表情,抿了抿樱唇,柔声言道:「苏云?此人既不出
世,何以担起大任?」
卫素衣点了点头,道:「是啊,我等不知其为人如何。」
语落一句,素衣话峰又转:「然而,先莫说此人品性,皇室要的远不是此人
的能干,而是他与生俱来的身份。」
九鸢身形正了正,在外面很多臣子看来,她是一个刁蛮的小公主,实际上,
她比少琅、女帝二人都更为机敏。
九鸢公主问道:「卫卿女既又所见,何不道示本宫?」
言语之间,九鸢放下了嫂嫂和自己的亲份之见,口中说出卫素衣之父官卿,
又自称本宫,已是问对。
卫素衣届时凝眉了下,继而双手如着笏板向九鸢微作礼:「不知殿下对于前
虞灭亡有何见解?」
九鸢公主沉吟了片刻,即答:「虞焉帝变法纵横天下,一度将蛮夷推至极北,
然而其法重军重刑,无德无道。在其死后,无圣君驾驭,自而乱国。前虞之乱尚
罪在内侍,末年人君又重用外戚,宦官,并无当朝科举,反行察举。乱加难际,
即便君心仍怀天下,已无可用之人。」
只是九鸢这话说着说着,羽眉愈发蹙陇,似乎明白嫂嫂为何如此问她。
言之前朝,直指本朝。
九鸢公主眸转靓丽,出言:「前朝乱,今朝之疲。」
旋即,她神情默然,抬眸与素衣四目相对,两女一贵胄名言,一温婉软柔,
好生美景。
不多时,九鸢公主清声下问:「卿女,可有一言教我?」
卫素衣闻言,婉容微顿未思,纤长秀眉下剪瞳秋水流波,日道:「前虞之亡,
处内忧引外患,终至社稷焚毁。古之虞曾有一士人经公察面圣,曾道出过乱相,
一谏外戚充政,二吐上下心离,三骂虞帝君重武抑文,外干内软策不可出,时移
境迁而往,国祚不保。殿下可想得知,士人得了何等下场?」
「什么下场?」
卫素衣道:「踏出宫禁,遭内侍万箭穿身而陨,没个善终。」
这场问对中,卫素衣从未敢直说,只言前朝,其实还是在说今朝,如今又说
出士人之典,转入九鸢耳中,别有一番滋味。
九鸢机敏,也自然明白嫂嫂话机。
东方九鸢虽是帝女,可从不干政,至于卫素衣她纵然读遍经书八股,又善军
略兵诡,但夏朝女子不能入仕。
于她二人怎么说,都不好私下讨论此事宜。
然而,九鸢还是想知道嫂嫂所虑,毕竟她二人从小便一起长大。
公主聪灵善知素衣娘之智慧过人,她比少琅都更深知,嫂嫂是个上等妙人。
奈何皇兄他,似乎不怎么喜欢这点,故而嫂嫂,也在皇兄面前收敛了自己的
锋芒。
念之其即,九鸢嫣然一笑,精致锁骨下乳颤拨云,道:「嫂嫂既言教妹子,
但说无妨。」
迎着九鸢的目光,卫素衣看了看她身下起伏的衣衫,剪瞳秋色闪了闪,似有
些愤恨地低头察了眼自身软玉,哼声道:「话回苏云,素衣让此人在公主面前露
色,还是重在三点:其一,要说外戚,便需要说世家,而今圣人身出东方,东方
家自昭安元年起把持朝堂,无一人能使其低眉……」
「……而苏云出自雍泉苏家,也乃世家,虽说苏家已经不得势,但苏晋就冠
鸽房,而苏老太爷身退养老,威风犹在。夏军中人谁见老太爷,不弓腰谢恩,唤
一声老将军?圣人欲让公主与苏云成婚比翼,多半也是想让苏家重归皇室臂膀。」
至此,九鸢点了点头,她虽半恼母后为自己择选夫婿,让两人无爱成侣之事,
但多少还是猜测出母后想法的。
然无论是九鸢还是素衣,都不知道。
此桩婚事起初就不是出自女帝笨笨的想法,是柳国师先行提意的。
不过柳舟月国师为何有这念头,估摸只有她本人晓得了。
或许是出于对苏云的算计,为其择选了一名良就吧。
就此回到问对,卫素衣半转腰身,萝裙飘飘。
她的话里,还是少与九鸢说了几点,皇室为什么要让苏家回归朝堂?
恐怕是因七年前女帝与东方家渐远欲离后,便开始布局梳散东方家手中的势
力,让苏家回归也是平衡势力。
这点不难猜出,如今凉北虎贲军已经不存东方系族之人了,萧异将军虽出身
楚怀萧家旁脉。
然而他怎么说都是萧家人,萧家可以说,已被女帝重用而起。
至于如今掌控幽州神威军的,也不是东方家人,而是她卫家之人,之后的楚
州玄甲军也是由琅郎一人可命。
东方家虽勝在女帝夺位,有莫大从龙之功,能控之兵,只余雍州羽林军。
但奈何在半年前羽林军虎符阴阳一对,阳符又被女帝收回,阴符赐予了崔郎
将。
东方家早已无权态,成为朝堂弃子。
所以说,即便女帝玄修问道,不好朝政,也别以为一个走到修仙界巅峰的人,
没有半点手腕。
历代读书人总好论经数典,所以女帝登位遭到过诸多绯意,素衣私下也无数
次复盘女帝为君而来的举措。
她登龙位,树威严,使得百官闻风归顺,后历苗疆叛变,仙宗离道,女帝都
能以强悍姿态处理镇压。
更别说七年前,夷族携百船顺海渡天河北上袭击雍州,也被女帝平定,尚与
夷族大汗定下百年互不侵犯的『金古之约』。
换句话说,洪庆帝薨逝之后,大夏已到天倾之时,那一刻局面不是普通人君
能够处理的,只有女帝以玄御人君,才给得夏朝喘息之机。
但喘息的时间,已所剩无几。
罢想回头,卫素衣容起唇峰,续道:「如此苏家重归皇室羽下,若能再借婚
事,让世家归心,乃其一安稳之计。尔后其二三点,归纳两字,就为内外之乱。」
九鸢公主听着嫂嫂的话,心头隐隐有几分猜测,刻后出声:「仙宗和外敌。」
卫素衣青春烂漫的脸蛋儿现出一抹笑意,鸢妹果然机敏,说道:「洪庆年间,
苏剑尊曾一度将仙宗归为一体,欲立仙盟,那时仙宗威厉已有压过皇室一头之气。」
九鸢公主皱了皱眉:「父皇不可能让仙盟有此势态,所以他死了?」
说来,卫素衣剪瞳微微眯起,苏剑尊被天机门许攸坑死拘龙山是仙宗隐秘,
但这只是对普遍修士而言是隐秘。
皇室之人和仙宗的宗主,长老无一不对其了解。
然而到如今,许攸为何杀死苏剑尊,仍旧是一个谜。
在女帝登基后,女帝也曾颁布御旨明令禁止诸仙宗私议此事,后她又亲赴天
机门,毁其传承,但最终还是念道玄门传承不容易,终究没有灭门。
这件事情办得似乎是要把苏剑尊之死,与皇室撇得一干二净。
但真就如此吗?
有件隐秘是只有皇室和四大世家才知道的,许攸、洪庆、苏青山三人乃为故
交。
而许攸在担任天机门门主以来,十年闭关之期,虽谢绝外界打扰,却与洪庆
帝经过鸽房有着书面来往,曾经有些书面流露而出。
经此发索得知,许攸不止是一名儒修,他还是洪庆帝幕下的隐士!
如果再以此联想一番,当年日暮城落败后,苏萧两家果断卸任朝职,洪庆与
仙宗、苏剑尊关系逐步交恶。
而苏剑尊在八年洪庆荒政期间,鼎立势头愈发旺盛。
人君善妒,扼杀苏青山这股势头的许攸,他作为洪庆帝的幕臣,做事就没有
半点夏朝皇室的影子?
如果没有,那曾与女帝关系交好的上官宗主,为何在女帝继任人君后,从不
面圣?
这其中,有她们后辈无法知道的事情。
只不过如此联想,多少有些阴谋妄论了,卫素衣暗暗摇了摇头,借着余光撇
了眼沉思的九鸢公主,开口道:「按道理说,攘外安内,仙宗能够拧成一股绳与
皇室合作,共同扫灭蛮族属为幸事……」
「……其实苏剑尊不死,洪庆帝燃魂修玄与许攸、仙宗合力,区区蛮族不过
一丘之貉,顺手即可灭之。想来先帝慧超凡辈,绝不会行如此拙举。」
说到这,东方九鸢敛下脸上的愁绪,嫂嫂此言在理。
父皇应该不会如此做,若做了母后便不会让自己与苏云成亲。
毕竟将来要是让苏云晓得了,他的内妻皇父,曾谋害了自己父亲,成何体统?
殊不知九鸢自己都不知道,她这念头,已经将自己摆到了苏云妻子的位置上,
哪还有拒绝婚事的样子?
卫素衣见九鸢情绪回定,又笑着转了转身,未抹蔻彩的纤纤秀手挵起衣袖,
再道:「闲话少叙,夏朝和蛮廷合盟计下的局面,便和昔日乱象相似。再说回苏
云,若他与你成婚,想必上官宗主念到亲缘,可能再次与陛下重结缟纻,届时仙
宗问风靠拢,安内既成。即便大夏立国三百年,积弊颇深,攘外也无惧……」
蓦地,在卫素衣即将说完时。
厢房外惊起脚步,冷不丁传出一声沉声之语:「妄议朝政,谁给尔等的胆子!」
踏踏踏——来人进门,一身明黄蟒袍大褂,头戴朝冕宝珠冠,眉下目光明亮
锐利。
九鸢、素衣转眸望去,一人起身,一人紧张地秀目溜顾三四下,急忙忙以手
叠腰福礼:「皇兄。」「殿下。」
继而,姬少琅走了进来,坐在九鸢另一侧的凳椅上:「什么都说,不知隔墙
有耳,圣天有闻。」
说着此话语时,姬少琅神情困闷,就不知是因为素衣、九鸢问对所致,还是
因为母后的事了。
随后,他深吸口气,目光挑向门外天际。
——碧落九天之上,无人察觉地闪过一道清丽的白影。
遮掩的云层内,身披青衣道袍,红绸束发的柳舟月,手里拎着一壶酒,醺沉
斜卧软云,那夹在奶白乳团间的拂尘,正随之波澜起伏,艳光四射。
而就在她欲醒欲醉之时,清丽白影如一抹光岫,飒间跃出。
来人未着寸履,莲足纤长白净,脚腕挂着一串精美的铃铛,再往上看。
一身流云卷雪长裙,绘缀八卦纹样,腰系云岫带绕披肩,再挽搭两臂,将葫
芦儿般的身段完美勾勒而出。
只见苏清璃现身后,便先抬起左手掐了个道印,微礼一声:「柳道长,别来
无恙。」
闻言,柳舟月掸了掸昏重的眼皮,扫了来苏清璃一眼,感觉没多大兴致,提
起酒壶吨吨喝了两口。
见柳舟月没有反应,苏清璃月眉微蹙,隐含愁绪,自发在旁盘膝坐了起来。
可苏清璃坐下后,柳舟月又显出几分不耐烦,放下酒壶,睁开双眸。
远方天际美景因此日霞染红,随意语气说道着:「你来找本道有何事?」
此时的柳舟月,已没有那种圣结之气,反倒格外洒脱慵懒。
其与苏清璃同居云间,仿似一位是肆意红尘的失情人,一位是别离人烟的谪
仙人。
可究竟是谁在忘红尘,谁在眷念人烟,犹未可知。
听到柳舟月的话,苏清璃并没有出声,纤美柔荑搭向柳舟月摊枕头颅的手腕,
闭目切诊良久,收回断言:「空余洞虚之炁,却并无洞虚之实,你跌境了。」
「过来就是为了给本道把一脉?」柳舟月白了一眼苏清璃,觉着这冰肌玉洁
的仙姑今日格外难看,道:「你回去吧,本道没灵石买你的灵药。」
「……」苏清璃经柳舟月这么一说,叹了声:「此番寻你确有事,非为问病。」
「别拐弯抹角,有话就说。」
苏清璃直起腰板,道:「论道一场,如何?」
徐徐清风,缈缈酒香,柳舟月闭阖双眸:「不论,我没道。」
苏清璃看着柳舟月:「既无道,你为何还躺在这,观世间未了之事?」
「因为贫道醒了摘雨露作酒而饮,乏了顺云而眠,碰巧到此。」柳舟月枕着
藕臂,淡淡道:「哪有观世间,世间事与我何关?」
苏清璃笑笑:「酣睡是真,偶有睁眼看凉州也是真。」
听得此话,柳舟月攸地一恼,将手中酒壶丢至一旁,坐了起来直视苏清璃:
「你烦不烦,快走!扰人清梦!」
「呵呵。」苏清璃对瞪柳舟月,莞尔后摇头:「你敢看那凉州千般人,敢看
那世间万般事,却为何从不曾有一眼看向那个少年郎?」
飒——言语尚落,柳舟月忽伸手作爪,直袭苏清璃面首。
奈何骤然一击硬生生被无形气机横绝于空,柳舟月气恼收回颤抖的手,嘟囔
出声:「小丫头片子,你洞虚几层了?」
苏清璃吸起旁落翻滚的酒壶,取出两杯,酒